梁羽生,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是华人世界无人不晓的武林文学大师。他在《萍踪侠影录》、《七剑下天山》、《白发魔女传》等数十部武侠小说里塑造了一个个经典而浪漫的爱情故事,那种此生不渝、天荒地老的爱情成为梁羽生作品的独特标记。然而,尽管他的作品已经风靡了华语世界近40年,可是由于梁羽生为人低调淡泊,人们对他的了解依然不多,尤其是他的个人生活一直鲜为人知。其实,梁羽生人如其文,在现实世界里也堪称侠骨柔情,痴情专一。他和妻子林萃如近半个世纪的美满姻缘感动了武林文学界。
爱情过关,才子佳人情系鸳鸯谱
梁羽生原名陈文统,1924年5月出生于广西蒙山一个书香之家,1945年9月考入广州岭南大学经济系,1949年大学毕业后来到香港,在《大公报》任翻译兼编辑。尽管他在古典文学方面的造诣众人皆知,是公认的才子,但涉足武侠小说界却纯属偶然。
1954年,香港武术界的两位掌门人在澳门公开设擂台比武,结果太极拳掌门人一拳打得白鹤派掌门人鼻子流血。尽管这场赛事几分钟便告结束,却轰动了港澳。《新晚报》编辑罗孚因此心血来潮,他想不如在报上登载今人自创的武侠小说,于是决定把好友、懂得作诗填词的梁羽生“拉下水”,但武侠小说当时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梁羽生怎么也不“上钩”。罗孚心生一计,索性在报上登出预告,说翌日有武侠小说刊出。梁羽生骑虎难下,只有上了“贼船”。谁知这一写就是30年,并一举成名。
《大公报》的工作很繁忙,再加上稿约不断,梁羽生一直无暇顾及个人婚恋问题。直到1956年,《大公报》的副总编李宗瀛向32岁的梁羽生介绍了太太的侄女林萃如。林萃如当时在香港政府工商署工作。梁羽生想到自己是穷书生一个,不知对方是否中意,而且他觉得这种相亲像“拉郎配”。不过,碍于副总编的面子,梁羽生还是去了,结果清秀娇俏、谈吐优雅的林萃如给了他很深的好感,而林萃如早就很仰慕梁羽生过人的才气了,两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
梁羽生一直患有鼻息肉,并为此所苦,每隔两三年就要做一次手术。他觉得应该如实地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林萃如,同时也想借此考验一下她。他对她说:“我得的这种鼻息肉经常要去医院割,不知你嫌不嫌?”“不嫌!”林萃如答得很干脆。“又苦又脏,怎么不嫌呢?”林萃如接着说:“我喜欢你,就要与你同甘共苦。”她的善良和痴情让梁羽生既羞愧又感动。他对林萃如发誓:“你真是一个好女孩,我这一生就爱你了。”
不久,梁羽生到医院做切除鼻息肉的手术。那天,林萃如一直守候在手术室外。手术完毕,医护人员将梁羽生送出手术室时,林萃如连忙迎上去搀着他,梁羽生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一刻,他认定这个女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此后的几天里,梁羽生鼻子里的伤口仍常流血水。林萃如总是不厌其烦、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洗。痊愈后,梁羽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林萃如求婚。
他们的婚期定在1957年5月1日。香港《大公报》社长费彝民很喜欢梁羽生这位青年才俊。得知喜讯后,特地将梁羽生叫进自己的办公室说:“我家的房子宽大,你们的婚礼就在我家举行,我来当证婚人。”5月1日晚,梁羽生、林萃如的婚礼在费家大客厅举行。《大公报》的全体职员、香港新闻界的名流都赶来了。一时间这段才子佳人的姻缘在香港引起轰动,被传为佳话。
大智若愚,贤妻甘做“笨丈夫”的路牌
梁羽生平时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星期天也难得休息。不过这次《大公报》破例给了他一个月的婚假。梁羽生抓住这个机会,带着新婚之妻到内地游玩。
他们首先来到了北京,故宫、颐和园等名胜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玩了几天后,对象棋颇为精通的梁羽生棋瘾发作了,想在京城找个象棋高手下几盘棋。当时北京城内比较有名的棋手是梁雄飞和侯玉山。梁羽生很想与他们切磋一下棋艺。这天吃过午饭后,他对林萃如说:“你在旅馆里休息休息,我出去转转。”林萃如以为他不一会儿就会回来,当即同意了。
梁羽生径直来到北京市体委下属的棋社打听梁雄飞、侯玉山的下落。不料,两位高手都到企业指导职工业余象棋赛去了。结果接待他的一位工作人员和他切磋起来。走了几个回合后,双方都有一种棋逢敌手的感觉,因棋艺相当,两人一时难分高下。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可是梁羽生却浑然不觉。
眼看天色已经黑了,可丈夫还未回来,林萃如急了,她不停地跑到门外去观望。到最后,她竟回到房间呜呜地哭了起来。10点过后,梁羽生才回到旅馆。见妻子已哭成了泪人儿,才恍然明白自己再不是从前的单身汉了,有另一个人牵挂着他,他心里十分内疚,当即对妻子道歉认错,并保证下不为例。
据梁羽生的亲友们说,这是他们结婚几十年来,闹的唯一一次矛盾。从此以后,林萃如对丈夫的个性越来越了解。梁羽生属于原则性较强的人,大事毫不含糊,但小事却往往糊里糊涂。这种个性自然给做妻子的林萃如添了不少麻烦,可她从不在意,甚至甘之若饴。她觉得这正是丈夫童真未泯的可爱之处,真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天,林萃如接到梁羽生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他焦急地问:“文统出门了吗?”林萃如愣了:出门?丈夫正悠闲地坐在书房里看书呢,哪像要出门的样子?再一问朋友,原来梁羽生和他们约好了在茶楼饮茶,结果他迟迟不到。林萃如赶紧告诉丈夫,可梁羽生一脸诧异:“不是说明天晚上去吃饭吗?”
随丈夫到了茶楼后,林萃如笑着代他向朋友们赔罪。
这时,梁羽生一本正经地问朋友:“有人说我做人不够世故,是不是这样啊?”有个朋友打趣道:“咦,你知道这么问,不是够世故了吗?”接着,他对林萃如讲了发生在梁羽生身上的一件趣事。那一年,梁羽生还未结婚,出于好奇,他去光顾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相学家,回来后对朋友说:“他真的很灵!”问怎么个灵法,梁羽生说:“有两件事可以证实,第一件,他说我和女朋友吵过嘴;第二件,他说我适宜在外发展,离开家乡越远越好。”朋友们笑起来,说:“第一件,和对方吵嘴闹别扭是恋爱中男女的普遍事情。第二件,听你的广西口音就知道你已经离家很远了。”梁羽生一听恍然大悟,连叫:“中计了!”
讲完这个故事,朋友对林萃如说:“你就先饮了他这杯‘世故茶’吧!”于是,笑声一片。尽管很多时候梁羽生像个大孩子,可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近似憨傻的习气却让林萃如怜爱有加。
不久,他们买了自己的房子。随后,心宇、心宁、心颖这三个儿子相继降临,给他们的婚姻生活带来了新的生机。
在写作和做学问方面智慧过人、在生活中却“很笨”的梁羽生有许多令人捧腹的故事。他对数字的概念始终比较模糊,不爱记门牌号码,下班回家时常走错了门。身上穿的衣服脏了,如果林萃如不叫他脱下来洗,他可以永远穿在身上。
每到他下班的时间,林萃如就到阳台上去看梁羽生回来没有,如发现他回来了,就在上面大喊一声,以免丈夫在楼下窘迫地四处乱转。于是,梁羽生视妻子为自己回家的指路牌,戏谑地说如果没有她,自己就像一只找不着家的流浪狗。
共斗病魔,一世姻缘风雨同度
一位朋友曾写了这样一首诗送给梁羽生:“金田有奇士,侠影说梁生;南国棋中意,东坡竹外情;模山百岳峙,还剑一身轻;别有千秋业,文星料更明。”其中,“东坡竹外情”,是用苏东坡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来调侃梁羽生的贪吃:他是竹可以不要,肉是万万不能不吃的。
对林萃如来说,丈夫丢三落四而惹出的麻烦并不可怕,让她操心最多的却是他的饮食。梁羽生与许多名人一样,比较好吃,而且又特别喜欢吃肉和甜食。在他们生活最初的岁月里,林萃如的保健知识不足,加上心疼丈夫工作和写作劳累,所以梁羽生想吃什么她都会尽量满足。
时间一长,梁羽生的身体出毛病了。林萃如跑去问医生,得知长期爱吃甜食的人容易得糖尿病。为了控制他的病情,她开始设法纠正梁羽生的饮食习惯。
但是,他的不良习惯是长期养成的,一时难以改变。在家里时,有妻子监督,他吃不到甜食,常常感到如坐针毡。于是他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溜出去,买一包烧乳猪、肥叉烧或卤鸡腿,到了办公室,就一边写,一边大食肉类。有时候馋虫上来,在路上就边走边吃了。林萃如为丈夫的这一“恶习”深感头疼。
1985年,梁羽生糖尿病发作。林萃如送他到医院去一查,化验单上有4个“十”。得知自己的病较重,梁羽生心里一度很紧张。林萃如也甚为着急,为了治丈夫的病,林萃如四处求医问药,吃了不少苦头,可她从无怨言。
虽然梁羽生笔下视死如归的英雄多不胜数,可他一生却最怕打针,而他患的病要天天打针,有时一天要打两针,为此,他痛苦不堪。为了减轻丈夫的思想压力,护士给他打针时,林萃如就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给他讲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个夫妻情深的场景常让护士们感叹和羡慕不已。
这段病中的经历让梁羽生对妻子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对朋友说:“过去工作和写作太忙,而且为名利所累,与太太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因身体不好使她劳累多年,心里一直感到对不起她。现在我打算彻底退下来,好好陪陪太太。”
1987年,梁羽生作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移居澳大利亚,退出文化圈。那时,他正处于鼎盛之时,在武侠小说创作和国学研究上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却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一切,连林萃如也很惊讶。梁羽生对她说:“名利是追逐不尽的,可我们的夫妻情分却只有这一世。过去我欠你太多,现在该我补偿你了。”丈夫淡泊名利的气度和对她的关爱之情让林萃如感动不已。
很快,他们来到澳大利亚。此时三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大儿子在悉尼当会计师。梁羽生夫妇在悉尼开始了幸福的晚年生活。一有机会,他们便去悉尼歌剧院欣赏世界级的音乐和歌舞演出,偶尔也会去“澳洲广场”第46层的旋转餐厅,一边吃饭,一边观赏悉尼港四面八方的风光。这种和爱人终日厮守的恬淡生活让林萃如感到无比幸福。
不过上天似乎有意要考验这对恩爱夫妻,1994年6月,医生检查出梁羽生患了膀胱癌。随后,他的心脏也查出了问题,这真是雪上加霜,林萃如的压力可想而知。为了延长丈夫的生命,她千方百计振奋丈夫与病魔斗争的精神:“患了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垮了;只要你精神不垮,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一定可以度过这场劫难。”梁羽生对她说:“你放心好了,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坚信,怕死的人,反而死得快;不怕死的人,一定死不了。”
幸好,因为治疗得当,梁羽生的癌最终奇迹般控制住了。此后,病情虽有过几次反复,可经过他的顽强搏斗和林萃如的精心呵护,一个又一个的难关都闯了过来。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羽生谗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妻子不在场时,见到甜食、糕点、或糖果,他会一扫而光。有时,他与林萃如一起参加朋友的宴请,见到桌子上喜爱的肉食、甜食,常常忍不住将筷子伸过去。林萃如发现了,就用筷子在盘子上轻轻地敲打,每当听到敲打声,梁羽生就无奈地将筷子收了回来。回到家里,林萃如自然要“教训”他一通:“医生说了,你再不能吃甜食,为什么老改不了呢?你再不改,我就什么也不管了!”每当此时,梁羽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太太无论怎样发火、唠叨,他也不做声。
林萃如慢慢在实践中摸索出了一些对付梁羽生嘴馋的高招:其一,参加朋友宴请时,事先告诉宴请者,有哪些东西是梁羽生不能吃的,建议请客者少做;其二,在桌子上遇到梁羽生喜欢吃而又不能吃的食品时,将其挪得远远的。吃完饭后,林萃如就“哄”丈夫:“今天对你不礼貌,很对不起。但你要谅解我,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面对妻子的深情厚谊,梁羽生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望着她笑,并默默地感谢她。
林萃如不仅是梁羽生生活上的护理师,而且还是他事业上的好帮手。梁羽声的藏书量很大,林萃如对他的图书倍加爱惜,她将书分门别类,登记造册。梁羽生要什么资料,她马上就能拿出来递到他手上,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每当梁羽生走进书房,看到四面柜子里的图书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时,心里就对妻子涌出一股感激之情。
近年来,梁羽生又迷上了聊天活动,并在悉尼华人中组织了一个“十圆会”(又称“拾缘”),其中的成员多是知名的华裔专家和学者,他们经常在一起聚谈国际和中国大事,交流阅读心得。梁羽生是这个会的中心人物,每次聚会他都将老伴林萃如带上,这对童颜鹤发的伉俪成了“十圆会”的焦点人物。梁羽生说,夫人是他的护士、公关、会计和秘书。
2004年,香港的报刊还登出年已八旬的梁羽生和妻子积极发挥余热,在悉尼大力开展推广中国文化的活动,并积极参与筹建了悉尼“中华文化中心”。
在林萃如眼里,丈夫不像别的文人那么倜傥潇洒、也没有风流情事和官司纠纷,但她从他身上看到的是真正的名士风流和文人本色,并感受到人生的快乐和真正古典浪漫的情爱。
“裂笛吹云歌散雾,萍踪侠影少年行,风霜未改天真态,犹是书生此羽生”。正如朋友赠送的这首诗一样,梁羽生和林萃如这对神仙眷侣的婚姻不像武侠爱情那样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此生相守,至死不渝。他们的爱像陈年的老酒,在岁月的历练中慢慢散发出馥郁的芬香,并在近50载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弥而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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