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深圳机场着陆时，已是晚上。出了机场，程一木同学已在出口处向我招手。他还是五年前我们相会时的模样，只是宽大的脑门，好像头发更稀疏了。上了他的“捷达”轿车，沿着平坦的高速公路，我们在交谈中很快就进了市区。这是我心仪已久的城市，第一次踏入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新鲜。望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着的美丽夜景，抚摸着同学的私家轿车，我这个来自内地小县城的公务员不禁感慨不已。二十年的时间，把我们同学间方方面面的距离拉得太大太大了。

程一木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同学，毕业时他分到了北京国家某部委工作。五年前，我们在毕业十五周年的聚会上曾相聚过，那时我才知道他已到了深圳工作。不久前，我们刚刚才在合肥举行了毕业二十周年的聚会，可惜的是程一木和其他一些同学都因事务缠身而没能回来参加。

小酌几杯啤酒后，程一木仍然谈兴很浓，坚持陪我一道回到了我住的宾馆。当我将同学们二十年聚会时的照片拿给他时，他贪婪地盯着照片上的每一位，满脸放光，不停地问着各位同学的近况。看完我带来的同学们最新的通讯录后，他皱起眉头，非常不解地问我，怎么很多同学还在原来的单位呀？我笑着告诉他，我工作后二十年没离开过一个楼层，只调换过一次办公桌，而且一直在爬着格子。他惊讶地直摇头，他说，到国家部委工作后，时间一长就发现蹲在机关里干不了什么事情，坚决要求到了西藏支边。在西藏两年，他吃了很多苦，但经历了很多人没有经历过也无法经历过的事情。回到北京不久，他又争取机会到四川工作了两年。再次回机关后，出差去深圳，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到处充满着朝气的城市。虽然当时刚在北京结了婚，远在家乡的父母也为自己的儿子能在北京工作而骄傲，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从国家部委跳到了深圳的一家企业。到了深圳十多年来，他又变换了几次工作，眼下他和几位深圳企业界的前辈正红红火火地创办着电子商会。钱不再缺了，官对他也失去了魅力。他说，对每个人来说，不仅生命有长有短，而且生命的质量也有很大的不同。人的生命质量应该是三维的，由人生的长度、宽度和深度三方面来决定每个人的生命质量。试想一个人一生如果只从事过一种工作，只在一个地方生活过，那他生命的宽度和深度是可想而知的。现在回想二十年来，我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存条件和生存环境，不仅发现世界是那么奇妙，人生也因此显得五彩斑澜，趣味无穷。

同学的一番见解令我耳目一新。从深圳回来，在和合肥的同学举杯共饮时，听我是那么欣赏和推崇程一木的三维人生观，毕业后留校一直在研究中国明清文学的胡教授却表示不敢苟同。我知道他把自己困在故纸堆里一钻就是二十年，虽然也出了几本“研究成果”，可在我们看来生活不免太枯燥乏味了。他说自己虽然天天打交道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满柜子的书，但仍然乐趣无穷。一个人的生命质量不取决于他在大城市还是小地方工作、干什么工作，也不取决于他工作过多少地方、干过多少种工作，而是看他在自己的不断追求中能不能找到乐趣，感到幸福。一位哲人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只是每个人的幸福支撑点不同。每个人的追求可以不同，快乐和幸福的内容也可能不同，但对每个人来说，都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你在自己的生命中能找到快乐，感到幸福，你能说你的生命没有质量吗？

也许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不管你赞同谁的观点，人与人在生命的质量上还是千差万别的，每个人的活法也不可能一样。但无论是一种怎样的人生，都要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在追求中去实现理想，并因此而感到了生命的快乐和幸福，其人生就是有意义的。

●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