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被奉为女神,而且还被当作女神一样,得到如徐志摩这般的男子的钟情和无比温柔的爱,难道不好吗?
林徽因的回答是,她不想被当作女神,不想被夸大,也不想被否定,她只想做她自己。
她说:“据实说,我也不会以诗人的美谀为荣,也不会以被人恋爱为辱。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
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
而那个女孩则对追求她的男子说:
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呢?
我的容貌,我的性情,我的思想,我曾经与将来的生活,一切你都看不到。
我在你心中无非是一具才华做成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心。
这个女孩,和林徽因的答案是一样的,她们都不愿意做女神,都想只做真实的自己。
这正是她们拒绝痴迷自己的男子的原因。因为,痴迷一旦发生,迷恋者看到的,只是自己投射到被迷恋者身上的幻象,而看不到被迷恋者真实的存在。
譬如,徐志摩看到的,是“爱、自由和美”的女神化身,而鹊桥上的那位男子,看到的是“灵气、美丽和善良”的理想女性的化身,是那个女孩身上看似无与伦比的才华,但却看不到她的容貌、她的性情、她的思想、她曾经与将来的生活……
这种迷恋,不是真爱。
以色列著名哲学家马丁·布伯认为,关系分两种:我与它,我与你。当我们将一个人当作实现自己的目标的对象和工具时,那么,无论这目标看起来多么崇高、伟大和迷人,这种关系都是“我与它”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我”是唯一的主体,而“它”则是“我”实现自己目标和对象的客体。或者,用存在主义哲学的话说,我是主体,而对方则成了“他者”。
试想,那个将陪伴你一生的人,将你当作客体,将你当作他者。你愿意吗?
或许,很多人会愿意,因为他们会想,只要和自己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但是,那些有人生智慧的人,会拒绝这样的亲密关系。
也由此,林徽因最后还是选择了与她青梅竹马的梁思成。甚至,可能都谈不上选择梁思成,或许林徽因的心中,都未曾因徐志摩的痴恋而动摇过对梁思成的爱。她后来的确动摇过,但不是因为徐志摩,而是因为北京大学教授、著名的哲学家金岳霖。
而那个女孩则给痴恋她的男子的信中,诠释了她以为的爱情。她写道:“找一个相守一生的人,未必要完美,甚至未必是至爱,只要同路就好,可以结伴而行,不至一生寂寞,足够了。”
不要以为,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实际上,这恰恰是最难的。
因为,这个结伴而行的人,必定要让你感觉到默契,他必须懂你,你也必须懂他,你们两个都愿意相互陪伴,能够相互抱慰彼此的脆弱。因为,生命中偶然的因素太多,我们柔弱的心灵很容易受伤,很容易破碎,这个时候,一个优秀的异性未必愿意也未必能抱慰你的痛苦,而那个懂你的伴侣,却能做到这一点。
其实,这个简单的道理,我们都知道,只是会糊涂,会有意看不清。我们常说,理解万岁,这恰恰是因为理解太难。同时,我们却可以看到,迷恋很容易发生,激情式的爱情似乎无处不在。
究竟哪一个更难得呢?
显然,是理解难得,是找到一个能抱慰自己痛苦的结伴而行的伴侣难得。相比之下,迷恋倒容易产生,优秀的异性也很容易碰到。
那么,一个关键问题就产生了:我们为什么那么容易迷恋?
迷恋,源自童年爱的缺失
解答迷恋这个外在的关系,要回到我们内心的一个关系上,即我们的理想异性与现实异性的关系。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理想异性的模型。同时,我们还有大量的关于现实异性的信息。现实异性,主要来自于我们的异性父母或重要的异性抚养者。理想异性,则源自缺失和幻想。
所谓缺失,也就是说,假若生活中那个重要的异性——即异性父母或其他重要的异性抚养者——让我们不满,那我们势必会勾勒一个理想异性的模型。所谓幻想,即是当我们在心目中勾勒这个理想异性的模型时所用的方式。
所谓缺失,不是现实的父母的缺点,而是指,在抚养孩子的时候,他们有一些什么样的缺憾。如果现实中的异性父母,给了孩子健康的抚育,既给了孩子充足的爱,又懂得给孩子自由的空间,那么,这个孩子就没必要花太多力气在自己心中勾勒那个虚拟的理想异性父母的模型。相反,如果异性父母的一些抚养方式严重阻碍了一个孩子的心灵成长,那么,这个孩子就可能会花大量的力气来勾勒出一个理想的异性父母的模型来,并会经常想,假如我有一个那样的异性父母该多好啊!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如果一个人没有从现实的异性父母那里获得足够好的爱,他内心中的理想异性对他而言就越重要,而且这个理想异性,与他的异性父母的差异也就越大。
这种差异,就是迷恋的根源。如果理想异性与现实异性父母的差异越大,一个人就越容易沉溺于迷恋中。
譬如,一个男孩,如果他的妈妈对他的爱有巨大缺失,那么这个男孩就会在心目中勾勒一个完美的理想女性的形象。勾勒出这个假想的妈妈后,他会幻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妈妈,他就会好受多了。
此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理想妈妈的假想,就会幻化为他对理想女性的渴求。
由此,一旦他遇到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的女子,他的迷恋就会被强烈激发出来。
但问题是,他迷恋的,仍然是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按照心理学的说法,他是将心目中的理想女性的模式,投射到那个女子的身上。看起来,他迷恋的是那个女子,但实际上,他迷恋的是他投射到那个女子身上的幻象。
并且,因为他迷恋的是幻象,他看到的,也就只有那个被他严重理想化的幻象,而看不到他的迷恋对象的真实存在。
或许,这就是徐志摩痴迷林徽因,那个鹊桥上的男子迷恋那个17岁女孩的深层原因。
在那个17岁的女孩看来,爱情就是找一个结伴而行相守一生的人,“未必要完美,甚至未必是至爱”。相反,徐志摩的目标却是理想化的,“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鹊桥上的那位男子,所追寻的女子,也是非常理想化的,需“灵气、美丽、善良”三者得兼,是“天地间灵秀,殊几钟此一人”。
他们的这种理想化,可能正是源自他们内心深处的对理性异性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