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产业路在何方

　　徐旭常　
　　编者按 此文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徐旭常在四川省德阳市考察重装基地建设时的讲话。他对中国环保产业如何发展有很独到的见解，本刊特将他的讲话编发于此，以和关心中国环保产业发展的有心人共同关注这个问题。
　　目前中国的环保企业非常困难。原因在哪里？现在我们的环保政策，还没有达到要求普遍治理的程度。惟一好一点的是污水处理。大气污染的治理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垃圾焚烧开始在搞，但实际上也没有真正的大规模推广。估计这个市场真正成熟，大概还得有个3年至5年。
　　据我所知，目前搞大气污染治理的企业很多，但大部分是不赚钱或者是赔钱的。为什么？不是说技术不好不需要，而是现在市场还没有成熟。市场的成熟是需要各种因素促成才行的。不考虑市场问题，怎么提高附加值呢？我认为，它绝对不是制造力量问题，制造问题是很简单的，没什么特别难的制造设备。国际上的普遍作法，不是搞一个环保设备制造厂，不是这样作的。我看到大部分都是工程公司，我熟悉的一个就是清华同方的一个环保公司，它根本就不搞制造，但是这个公司发展比较快。它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一批技术人员和经验人员，它做的是交钥匙工程，就是总承包。这个公司的办公室我陪国外的人去看，他们都觉得规模挺不错的，跟国外一样，好多计算机在那里作处理。这说明它不是靠雄厚的制造力量，而是靠它的工程组织能力，也就是刚才谈到的研究开发和设计能力，它实际上靠的是这个东西。
　　现在很多人都想引进设备。我估计这不会太成功。因为环保产业没有什么特别难的技术问题，制造上也不特别难。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掌握成套的设计、制造、安装和调试能力。当然还包括市场能力，市场能力很重要。如果这个成套工程里面有一些制造能力是如虎添翼，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因为它的设备都在外边订，安装也是搞协作，但照样可以形成工程公司。在国外我看到很多工程公司都是这样。你问它制造厂在哪里？都在某厂里边的一个车间里。
　　环保产业究竟怎么发展？肯定不能老模式。老模式是先搞一个制造厂，有制造能力（设备买好），我看那肯定赔本。好几年以前，东方公司在成都跟我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基本上就是这个思路。几年过去了，我看它没有进展。这样做很难有进展，因为你如果搞一个设备厂，然后弄人进来，然后发工资，你一定会赔钱。尤其是在目前环保市场还没有成熟的情况下，是一定赔钱的。现在国内做工程公司的已经不少了，完全靠引进技术也会很快败下阵来。因为你首先得付买技术的钱啊！这样你就竞争不过国内自己生产的企业。海尔等企业也引进技术，但它实际上更多的是靠自己开发，靠市场能力来赚钱的，不是靠引进一条生产线。这条生产线如果一成不变很快就会落后的。企业希望低风险早回报，但前期投入又是必须的。这很矛盾。前期它实际上不是赚钱而是不赚钱或者是赔钱。所以应由小到大发展。即先搞一些不太大的，不要赔太多。
　　环保产业发展困难的原因还在于国外国内都要跟你竞争。国外竞争是虎视眈眈，日本很早以前就说了，中国烟气脱硫设备大概有相当于1千亿的产值，但实际上它现在拿不到，不要说1千亿，十分之一都拿不到。为什么呢？竞争太利害！现在还没有形成市场已经竞争得很利害，其惨烈程度已经跟电子差不多了。由于竞争太激烈电子现在已经是微利了。环保产业要很快地投入，很快地形成能力，这个能力不是指制造，而是工程开发能力，你才能得到一个很大的份额，晚了就不行了。现在虽然市场还没有形成，就已经有点晚了，但这个产业未来仍是很看好的。
　　有不少人的眼睛老是盯着国外技术，但实际上这并不一定是条成功之路。我再举一个垃圾焚烧的例子。中国原来没有垃圾焚烧技术。开始是深圳，然后别的地方也搞，都是引进国外技术。用了几年后，发现问题很大，它根本竞争不过国内自己开发的技术。原因是什么呢？国内比较了解我们垃圾焚烧的困难在哪里！如果要发展应该解决什么问题！比如我知道的浙江大学，还有清华大学在北京朝阳区开发的设备，就很受欢迎。因为它成本低，建设费用低，符合国内垃圾焚烧的实际要求。因为国内的垃圾跟国外的垃圾很不一样。国外是纸张、木材、塑料那一类东西，而且是分捡的。国内常常混合在一起，更多的是瓜果蔬菜那些东西，那一类东西是最麻烦的，外国人没经验去处理。如果你靠国外，那就麻烦了。所以一定要重视市场调查，如果市场没有调查清楚，就会陷在里面，就会上来就赔钱，靠引进技术更是赔钱。所以我认为单靠引进实际上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是我绝对不是说不要引进。又比如说现在烟气脱硫有一个很时髦的技术，就是成都现在搞的电子素脱硫。在清华大学也有人在做，别的地方也在做，但是我不看好。它费用太贵，技术问题太难，至少是近几年之内不可能得到大发展。像这一类的问题市场调查要特别慎重。日本人为了要推广成都那个电子素技术跑了很多地方，不惜重金，在有的地方比如广西，专门成立办事处，搞公关。结果公关了几年，最后只能失望而走，弄不下去。所以像这类技术要上的时候，一定要事先调查一下，究竟有没有发展的可能性。总的来说，做产业或者产品，市场的前期调查很重要，一定要重视。

《科技日报》2003-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