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北川自杀农办主任的最后5个月 2008年10月10日 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 　　8级强震没有震垮他，痛失爱子的打击没有击垮他，浑身是伤在废墟中日夜抢险救人没有拖垮他，可就在几天前的一个下午，一根细细的棉绳永远地带走了他。名列国家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农业部联合表彰的10名“农业系统抗震救灾英雄”之一的董玉飞，成为北川灾后首例轻生的政府官员。 那么，压垮董玉飞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坊间说法莫衷一是。本报记者日前赴北川县委驻地进行了相关探访。 　　文/本报特派绵阳记者毕征 　　最后5个月 　　5月 　　5月12日大地震发生瞬间，北川县农业局大楼一楼整体坠入地下。局长董玉飞所在的二楼整体变成“一楼”。董玉飞不顾自身伤口的疼痛，马上寻找幸存的职工。在他的带领下，农业局的职工先后从废墟中救出和转移受灾人员120余名。之后的72小时最佳救援时间里，董玉飞魁梧的身躯穿梭于北川老县城那片恐怖废墟中。 　　5月14日下午，董玉飞在曲山小学东校区教学楼废墟的楼梯处找到了年仅12岁儿子的遗体。住在县城的弟媳、侄儿也同样葬身于垮塌的房屋之下。 　　6月 　　6月30日，董玉飞被绵阳市评为抗震救灾先进个人。 　　7月 　　7月1日，国家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农业部联合表彰授予董玉飞“农业系统抗震救灾英雄”称号。同月，董玉飞调任县委农办主任。随后不久，兼任北川县农房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8月 　　8月，原来酒量“相当不错”的董玉飞开始戒酒，滴酒不沾。有亲近的同事得知，董玉飞已筹划再要一个孩子。 　　9月 　　9月下旬，董玉飞因查出前列腺炎住院治疗。9月24日，暴雨引发的洪涝灾害和泥石流让北川雪上加霜，董玉飞主抓的农房建设工作遭遇重挫。9月29日，董玉飞离开医院。 　　10月 　　10月3日上午，董玉飞最后一次上班。同日下午，以绳索自尽。 　　最后一天 　　轻生前打电话要妻子送衣服过来 　　“董主任为什么最终走了这条路，他在遗书里是有交代的——‘工作、生活压力实在太大’，当然，这句话有些笼统，以至于网上和媒体对此有很多揣测。”当记者走进北川县委农办那仅有的一间办公室，一名男性工作人员正在网上“董玉飞纪念馆”中进行祭拜。他，是屈指可数的亲眼见过董遗书的人之一。 　　在陋室中以棉绳了结 　　“10月3日下午3点多钟，董主任的爱人李照去出租屋里给他送衣服，谁知叫不开门，在楼下打手机只听见屋里手机响却没人接。李照有些慌了，叫我也过来看看。后来，我们把一个木梯子架在一张凳子上才刚刚够着董房间的窗户。李照爬上去一看，当时就哭得稀里哗啦。我也跟着爬上去，就发现董已经不行了，没了气息，但体温尚在。”这位董生前的同事特意向记者说明，有人称董是“用利刃和绳子结束生命”的说法是谬传，事发现场并没有见到血滴。他曾试图以人工呼吸对董进行抢救，但已回天无力。 　　在知情人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事发房间。这是一间毛坯房，墙上没有任何粉刷，为了防潮，仅仅在地上铺了一层地板胶，可以说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小书桌什么也没有，原有的一张单人床出事后被人搬了出去。由于原北川县城几乎夷为平地，县里所有的机关都暂时搬迁到了隔壁安县的老县城安昌镇里。起初董玉飞与同事共用办公室，直到农办搬进了新落成的北川县委临时办公楼，董玉飞这才有了一个小单间。 　　有意安排妻子发现现场 　　今年7月，董玉飞从北川县农业局长的位子上调任县委农办主任，统管“农口”。随后不久，又兼任北川县农房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董最后几个月的工作精力放在了农房办”。 　　“董主任出事那天上午还回了一趟办公室拿工作报表，此前，他休了几天病假，感觉他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但那天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董在农房办的一位女下属告诉记者。 　　10月3日一早，董玉飞特地带着两副中药和一些西药从绵阳回到了安昌镇。当日，董突然打电话要妻子从绵阳送衣服过来。董的这一举动耐人寻味：有人认为，董是以此安排妻子第一个发现现场。在他自尽的现场，还发现了电磁炉上已经熬好的一副中药。 　　放心不下的还是妻子 　　在书桌上，董的同事和妻子发现了被报纸压着的一纸遗书。这位亲睹过遗书的同事告诉记者:“遗书很短，总共也就150来字，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应该是轻生前匆匆草就的。从内容看，应该是交代给他弟弟董卓楷的。”董卓楷是北川县白什乡乡长，在地震中失去妻儿。 　　由于遗书已经被刑警取走调查并存档，这位同事凭着记忆向记者透露了遗书的几点主要内容：“工作、生活压力实在太大！”“我已经年过四十……”“弟弟你要像对待亲姐姐一样照顾好嫂子……”“我不孝，跪拜父母、岳父母……” 　　10月5日，北川方面在桑枣镇给董玉飞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行仪式”。很多北川干部、群众都前去向他告别。 　　原因成谜 　　暴雨和疾病击垮董玉飞？ 　　在董玉飞的办公桌上，记者发现了一份9月26日的《重建专报(农房)》。文件中提到，北川县需恢复重建永久性住房23552户，截至9月25日累计开工建设8480户，累计完工1256户。 　　新建农房被泥石流冲溃工期延误？ 　　“建房任务本来就很紧张，缺口很大，谁知又赶上了‘9·24暴雨’，灾上加灾。延误了半个月工期不说，泥石流把一部分新建的农房、板房冲走淹没，几乎前功尽弃。”农房办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记者从一份9月底的报表上就看见，暴雨损毁的房屋已超过万间，这给董玉飞主抓的农房建设工作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重建完整家庭的憧憬受到疾病干扰？ 　　董玉飞的几位同事并不认为董的自杀是因为沉溺在失去儿子的伤痛中而不能自拔。“六七月份还看得出他确实想儿子，情绪经常很低落，可8月份以后我们发现他戒酒了。一次同事聚会，别人敬酒他死活不喝，我替他解围，说董主任生了宝宝了就会喝了。董对此会意地笑了，算是默认。”农办的同事告诉记者。 　　从此，董玉飞还想再要一个孩子的计划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谁知，9月中旬的一次体检“节外生枝”，董玉飞因病需要住院治疗。其间，有同事提出要去医院里看他，都被董在电话里拒绝了。后来，还是知情人传出，董被查出前列腺炎。 　　对家人的深爱难以转移替代 　　心理探因 　　北川，是大禹故里。 　　大禹治水时，三次过家门而不入，这成了我们文化中一直传颂的美谈。 　　现在，报道救灾英雄事迹时，舍家人而忠于工作似乎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北川和汶川涌现了许许多多现代大禹。 　　然而，当我盯着羌族汉子董玉飞的照片，试图用心去捕捉他从地震后到自杀身亡前的心理路程时，我脑子里时刻在闪着一句话：家是最重要的。 　　他的自杀，根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也根据我的感觉，觉得致命的原因只有一个——向他最爱的儿子表达忠诚。 　　作为北川县负责农业的一把手，董玉飞在灾后一直扑在工作上，但我分明感觉，他的心一直在家里，一直在对儿子的爱与内疚中。 　　失去最爱的人，心里会有一个黑洞，当这个黑洞大到我们难以承受时，就会使用一个常见的办法——填补它。看来，董玉飞填补自己失去儿子的黑洞的办法是再生一个孩子，用这种办法弥补失去最爱的儿子的痛。 　　但是，前列腺炎的疾患或许颠覆了他这种努力，令他怀疑，这一办法是否可行。 　　也或许，董玉飞内心深处对用生一个孩子去替代儿子的办法并不根本接受，在一定的程度上，这似乎既是对新生命的不公平，也是对逝者的背叛，因为爱怎么可以转移和替代呢？ 　　当对这一办法产生怀疑甚至根本性的动摇时，其他因素就会成了催化剂，就成了压在这个180厘米的羌族汉子身上的一个又一个重负。假若心中有爱，有对生命的渴望，这些因素可以被当作挑战，但当心中有了重重的悲伤，这些因素就只是重负了。但这些纷繁复杂的重负背后，都藏着这个羌族汉子对儿子的爱，对家的忠诚。 　　从这一角度看，董玉飞不会是一个单独的个案，那些被我们无限称颂的英雄们，内心深处势必都藏着对家人们的深沉的爱与忠诚。那么，这些英雄们，当我们称颂他们一心扑在工作上时，我们是不是遗忘了他们生命最重要的诉求。 　　我一直在想，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关怀这些基层干部，尤其是关心他们的心理诉求。其中一个方面，我想，我们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时间，创造更多的条件，让他们和家人得到更多的团聚和更好的抚慰。 　　（武志红）[/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