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桉树“大跃进”急刹车背后 2009-03-20 来源: 广州日报 作者: 杜安娜、肖欢欢 　　村民指着家中的水盆告诉记者：“现在的水已经变色，并且有怪味，根本没法喝”。 装井水的水瓶和新水瓶的对比——一个乌黑，一个白亮。 水量如此之少，水井差不多干涸见底了。 随处可见的桉树加工厂。 　　文、图/ 本报记者 杜安娜、肖欢欢  通讯员 莫伯强 　　家家户户都有井，但人人上山采水喝：为了求得一口放心水，佛山市高明区杨和镇部分村民已经这样生活了两年多。两年前，村民发现家里井水“生锈”，伴有异味，水量也减少了。“喝了井水，耳朵开始聋了，眼睛也看不清了”的说法像咒语一样传开来，从此，再也没人敢碰井水。 　　村民一口咬定，那个“施咒”的就是高明满山遍野的桉树。 　　这几年，桉树疯狂地占领高明区的山头。据统计，高明区桉树类速生丰产林已达30万亩，约占全区林地总面积的42.7%。“由于大面积种植桉树，导致大量的地下水被桉树消耗掉，被消耗掉的地下水中含有的那些铁、锰离子仍然留在剩余的地下水中，导致井水‘生锈’。” 近日，国家城市供水水质监测网佛山监测站经过抽样分析后指出，高明区部分地区井水变黄可能与当地大量种植桉树有关。 　　事实上，高明区林业部门已有所举措，“桉树大跃进”必须刹车。去年9月，高明区专门出台了《高明区桉树种植暂行规定》，开始“铁腕”治桉。“今后在土地承包合同中，必须明确增加‘不能种植桉树’的条款。”高明区林业局副局长周文峰皱着眉头说。谁也料不到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然而，“种桉容易治桉难”，由于去年的金融危机，红火了数年的桉树市场也急转直下，上游的家具市场不景气直接导致桉树滞销，价格也从过山车的顶端跌到低谷，这个时候砍树就等于是在烧钱。“背后是市场在驱动，别人种在山上的树，林业部门不可能派人去砍。”林业部门也道出了隐衷。 　　高明区杨和镇，最著名的就是满山遍野的桉树林风景。郁郁葱葱的桉树分布在高明的大小山林，笔直挺拔的桉树成片排开，蔚为壮观，很多村民连房前屋后，甚至菜地旁也都种着桉树。 　　缺水： 　　井水只能用来喂猪 　　在高明区杨和镇公田村邓文清老人的家中，正堂内摆放着一只白色的塑料桶，但塑料桶中的水已经发黄，并且有一些絮状漂浮物，黄色的井水还散发出一股怪味。老人告诉记者，自打几年前村中开始种植桉树之后，家里水井水量就明显减少，水井水位还都不到1米。他现在每天早上都要骑着摩托车到附近还未种植桉树的山头上取水。 而井水只能用来喂猪。 　　随着近年桉树种植面积的扩大，原本村民的“招财宝树”已经给他们的生活带来麻烦，很多村落已经出现村民家的井水水量明显减少，甚至发黄。 　　同村的邓利均老人甚至埋怨，桉树不仅“坏”了水，更“坏”了田。他说，村中很多稻田之前水稻亩产有800多斤，但这两年亩产只有三四百斤，并且凡种有桉树的菜地，蔬菜都长得特别差。“桉树简直是抽水机、抽肥机，桉树叶子好像有毒，落到菜地和稻田，土就会变黑”。 　　监测： 　　井水变黄可能与桉树有关 　　同样烦恼的还有临近的井一村、平岭村、塘窝村、公田村等10个自然村。当地村民们均表示，井水水量明显减少，水质也变差了。整个高明区有多少自然村出现这种情况，至今尚无官方数据。 　　桉树无疑成了众矢之的。不光是村民，佛山市相关部门也想求个究竟。 　　经过国家城市供水水质监测网佛山监测站的抽样分析，结果表明：高明区井水变黄可能与当地大量种植桉树有关，这种井水不能直接饮用。 　　监测站技术人员程毅认为，高明出现的井水“生锈”是由于井水中铁、锰含量超标，而铁、锰浓度超标可能就是因为桉树，“由于大面积种植桉树，导致大量的地下水被桉树消耗掉，而被消耗掉的地下水中含有的那些铁、锰离子仍然留在剩余的地下水中，久而久之地下水里面的铁、锰浓度逐渐升高，直至超过饮用水标准，浓度高到可以闻到铁锈味。佛山市卫生监督所亦表示，水中的锰含量过高可以导致神经系统和肝脏疾病。” 　　桉树： 　　四五年间抢占近半山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桉树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疯狂地占领了山头。从开始一家一户的小作坊种植，发展到大规模的成片区种植。据统计，截至去年，高明区共有789户企业（个体）种植桉树，桉树类速生丰产林已达30万亩。 　　“背后是市场因素在驱动，你也种，我也种，大家都种。”高明区林业局副局长周文峰说当时谁也没想到桉树会对林业生态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他回忆起高明区大规模种植桉树是在2000年之后。种桉树之风是从湛江“刮”过来的，很多人靠种桉树赚了钱。 　　既能植树造林，又能增收赚钱，一举两得的事，一下就吸引了高明区更合镇村民们种桉树。当时的桉树价格可以达到800元/立方米。由于高明林地广阔，嗅到商机的外地老板们也纷纷加入到种植桉树的队伍。 　　此后，桉树种植一发不可收，以每年三四万亩的速度增加，短短四五年时间内，高明区速生桉种植面积竟翻一番。截至目前，高明区70万亩林区中有40％以上被速生桉覆盖，面积达30万亩。 　　老板： 　　在“桉树运动”中获利上百万 　　在这场迅猛的“桉树大跃进”中，最早一批种植桉树的外地种植大户无疑是最大受益者，他们抓住了桉树价格的顶峰。 　　不过因当地政府去年9月份正式下发文件，严控桉树种植，多数在高明区租地种植桉树的外地老板对自己的发家史也讳莫如深。记者多方辗转，终于联系上在高明种植桉树已有8年的老苏。 　　老苏是清远连州人，2001年春季开始在高明更合做桉树生意。当时入行门槛很低，只需要以每亩地20多元的价格租下当地山头，然后再请工人种植桉树，过几年砍树卖即可。而且当时的树苗价格也很低，每株树苗还不到0.2元，买1万株以上还能打折。截至2003年，他在高明的桉树种植面积已达1050亩。由于当时人工成本低，平均一棵桉树有10元利润。他前后差不多赚了100万元左右。 　　不过老苏表示，从2004年之后，桉树市场竞争陡然加剧。“大量外地老板涌入，竞争加剧。麻烦还在于，成本不断上涨：租地的租金也陡然从20多元上涨到80多元，在2005年已经涨到120元一亩。人工成本和种苗价格也大幅上扬，请一个小工一天都至少80元，桉树苗也上涨到0.4元/株。不少村民见种植桉树难度不大，又可以赚钱，便不再租地给他人。 　　“桉树生意也不那么好做了。如今种桉树的利润率只有5年前的1/3，已经过了暴利时期”，老苏意味深长地说。 　　高明区杨和镇石水村委会井二自然村村民林志荣告诉记者，他们村有70多户大都种植桉树，但只有最早种植桉树的一批人大概赚了十多万元。如今桉树价格已经下跌到300~400元/立方米，比高峰时期少了一半。“其实多数村民并没有从中赚到大钱，种得多也才赚两、三万元。现在价格这么低，到了成材的季节大家也都舍不得砍。” 　　而不少村民告诉记者，当初见种桉树来钱快，很多村民将自家的旱地都烧山抛耕种上了桉树。 　　市场： 　　家具生意为桉树推广提速 　　周文峰表示，在桉树之前，林区80％是松树、杉树等品种。“桉树之所以能够如此迅猛地推广，是市场因素起主导作用。”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据他介绍，速生桉与一般树种的最大区别在于，它生长、成材周期非常短，通常5~6年即可成材，直径可达到16厘米。 　　当然，桉树要大面积推广，还要有人买才行。周文峰说，2000年后，家具生意非常火，对木材的需求量非常旺盛，高明区的桉树很多都销往广州、珠海、顺德等地——广州有众多大型家具卖场，而顺德则有广东闻名的乐从这个家具制造重镇。 　　桉树的大面积推广也使高明区迅速形成了一条“桉树产业链”。周文峰表示，如今高明的桉树从种苗培育到苗木种植，到木材运输、木材加工，再到木材销售，都已形成一条龙的产业链。 　　砍树： 　　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林志荣告诉记者，自己的桉树今年刚好6年，已经成材，但现在桉树的价格实在太低，砍了实在可惜，所以准备再等等。 　　持类似观望态度的人不在少数。不少村民也表示，尽管吃水出现问题，但暂时还不准备砍掉桉树，因为种下去还没见回报，砍掉之前的投入全都打水漂了。 　　高明区杨和镇石水村委会党委副书记符权担任基层干部已有十多年，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如今，石水村委会5000多亩林地中，50％都是桉树。村委会下辖20个自然村共有7000多人，具体有多少户水质出现问题还在统计之中。 　　“现在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桉树全部砍掉。但这不太现实，因为现在桉树的价格实在太低，谁都不愿意砍。”焦虑写在他的脸上。 　　省林业局： 　　桉树问题在于经营不善 　　广东省作为桉树种植大省之一，省林业局在桉树治理上表示了自己的观点。省林业局陈俊勤副局长向记者表示，科学实验证明桉树是无毒无害的，桉树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不在桉树的本身，而在于经营管理的问题。 　　据他介绍，国家林业局2004年下半年曾组织中国科学院、中国林科院的生态专家、桉树专家开展专题研究讨论，有关专家认为桉树不是生态灾害树种，可在我国华南地区大力发展。 　　桉树并没想象的那么坏 　　专家的观点可以概括为3个：一是桉树人工林对地力和水资源的消耗不比松树、杉木等树种高。二是桉树人工林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不比其他人工林大。在桉树人工林经营过程中，出现一些生态问题，主要原因不在于桉树本身，而在于经营方式不够科学。发展桉树人工林要合理规划，科学经营，实行标准化作业，严格控制水土流失、病虫灾害和火灾，做到桉树人工林与原有植被和谐相处。三是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桉树人工林在自然条件下有化感作用。也就是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桉树对土地、其他作物和人类健康产生有害影响。 　　“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桉树人工林的生态问题一直都有不同的看法，国外的一些生态学者认为，大面积发展桉树人工林，对植物多样性、水土保持和当地原生态系统、野生动物都会造成影响，因而反对大面积发展桉树人工林。”陈俊勤谈到，国内也有很多专家持有这种观点。 　　其实，自上世纪80年代早期开始，印度大规模创建桉树种植园的行动引起了来自环保人士、社会工作者和一些非政府组织强烈的不满。 　　有人认为，桉树是一种需水量大的植物，它还会降低其他物种可获得的水量，竞争力强于其他物种。桉树对养分需求量大，会给其他植物造成伤害，此外，桉树是一种有毒植物，因为它具有异种抑制性。当时的印度林业部门不予认同。 　　然而，由此爆发的争议导致当时印度农民种植桉树的积极性大为减弱，并且波及全球其他国家，使桉树发展不得不在争论中前进。 　　为此，联合国粮农组织（FAO）专门组织专家研究了桉树人工林的生态效应问题，结论是桉树种植后所导致的生态问题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坏。很多媒体反映的问题并不是桉树本身带来的，而是经营管理方面的问题。 　　记者手记： 　　“铁腕治桉”难度不小 　　在整个“桉树大跃进”过程中，始终有一个问题引人关注，那就是：速生桉作为一种可能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的树种，为什么在当地能大行其道？对此，周文峰副局长表示，高明的林区分为生态公益林和商品林，而桉树的种植则属于商品林，只要林地的用途不改变，种什么树种都可以。并且，当时的林业专项资金非常有限，政策也鼓励社会资金参与造林，故林业部门也对桉树的推广未予禁止。此外，在当时的条件下，不仅林业部门，连当地政府也没有想到桉树的大面积种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 　　不过，高明区政府治理桉树问题的决心非常坚决。去年9月，高明区专门出台了《高明区桉树种植暂行规定》，开始通过强制性措施缩减桉树面积，铁腕治桉由此启动。《规定》要求，每年要缩减桉树种植面积3000亩；今后严禁在生态公益林区种植桉树，违规者将被登记造册并列入“黑名单”；申请采伐面积达到50亩以上的，必须改种采伐面积20%以上的其他树种；今后在土地承包合同中，必须明确增加“不能种植桉树”的条款。 　　但桉树林能否按照既定的目标逐年缩减？周文峰坦承，自己也有些担忧。“去年是治理桉树的首年，我们定下的目标是缩减5万亩，但最后砍掉的还不到2万亩。”他表示，在当前桉树市场不景气的条件下，通过行政手段缩减桉树面积，难度不小。 　　他介绍说，由于去年的金融危机，红火了数年的桉树市场也急转直下，上游的家具市场不景气直接导致桉树滞销，价格也从过山车的顶端跌倒低谷，如今400元/立方米的价格几乎已经探底。而桉树种植者在桉树上投资很大（包括树苗、人工、肥料等），现在让他们在价格低谷时把桉树砍掉，谁都不愿意砍，因为砍树就意味着亏本甚至血本无归，大家都宁愿让桉树在山上长着，持续观望，等着它涨价。所以，桉树市场低迷，导致桉树减种计划推行很难。山上的桉树没人砍，其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自然也就持续。对于有媒体报道说，高明区每年将砍掉桉树6万亩，5年内将速生桉控制住。周文峰明确表示：“这根本不可能。不是说你想减少就减少，背后是市场在驱动。别人种在山上的树林业部门不可能派人去砍。” 　　产业链断裂，让昔日的“招财宝树”如今俨然成了“市场弃儿”。速生桉在高明的扩张轨迹，也给广东很多准备依靠发展林业致富的农村地区提供了很多启示。我们有理由相信，当地政府一定能解决好桉树问题。 　　链接： 　　桉树原产于澳大利亚，1856年首次在加利福尼亚种植。有780个种、亚种和变种。由于生长极快、轮伐期极短，已被很多国家引种，遍布于地中海地区、东南亚、美洲和非洲，目前已成为世界三大人工树种之一。我国引种桉树已有上百年历史，面积超过150多万公顷。广东桉树种植面积最大的是湛江和肇庆，如今江门、佛山等地也成为种植面积最大的地区之一。 　　关于桉树人工林对生态影响的争论由来已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世界上反对大面积营造桉树林的呼声很高，很多专家认为桉树是“抽水机”、“生态杀手”，全世界桉树种植一度萎缩，世界上不少国家如肯尼亚已明令禁止种植桉树。 http://gzdaily.dayoo.com/html/2009-03/20/content_507669.htm[/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