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不仅在理论上完成了一个体系,而且在修养实践方面提出了系统的方法,其核心则是敬。朱子对敬的重视和论述超过了任何一位理学家,并且继承了孔子以来的一贯精神,其宗教意义尤显突出。
朱子是一位具有理性精神的哲学家、思想家,为什么又要在修养实践方面强调敬这种宗教精神呢?这是因为,在朱子哲学中有明显的超越意识,其太极说,其心说,都有这种特点。在这样的超越意识之中,便有一种宗教情感,体现这种宗教情感的根本态度就是敬。因此,他提出,“敬之一字,圣门之纲领,存养之要法”(《语类》卷十二),也是“万善之源”。在人生的修养实践中,敬是无所不在的,是“彻上下,贯动静”的根本方法。“大抵敬字是彻上彻下之意。格物致知,乃其间节次进步处耳。”(《答林择之》,《朱子文集》卷四十三)涵养须用敬,进学须用致知,二者虽然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废一;但敬是贯彻上下、始终、动静的,因此具有根本意义。静时需要涵养,涵养则需要敬;动时需要省察,省察也需要敬。所谓“学”,是圣人之学,不是知识之学。朱子在理学家中是最重视“学”的,因此,有人认为朱子只重“道问学”,而不重“尊德性”,其实,在二者的关系问题上,朱子的观点是很明确的。敬即是“尊德性”,格物致知即是“道问学”,只有敬才能“彻上彻下”,而格物致知只是涵养德性中的“节次进步处”而已。所谓“彻上彻下”,就是贯彻形上与形下,贯彻体与用,即未发与已发,性与情,等等。由此可见,敬这种情感及其功夫,既可以从形而下处说,亦可以从形而上处说,当然,归根到底都是从心上说。而所谓“节次进步处”,只是说由形而下通向形而上的过程(就“形而下之中,知其形而上之理”)。
在这里,仍然是情与知的关系问题。敬是一种情感,由情感而产生意志、意向行为即实践功夫;知是知性,由知性而产生格物致知的认识活动。二者都通向超越层面的理、性、命即太极,而太极即是心体(“心为太极”,从心体上说),但敬是克就道德情感而言的,道德情感则是道德理性之实现,因此具有根本意义;知虽然很重要,但毕竟有“格物”一层功夫,就此而言它不是本有的。这就是朱子为什么将敬视为“圣门之纲领,存养之要法”的原因所在。
敬是一种高度自觉的情感意识,同时也要伴之以自觉认识,但作为“心地工夫”,并见之于实践从而进入圣人境界,敬这种情感意志始终居于核心地位。敬是通向终极目的即“万善至好”之太极的唯一方法。所谓“万善之源”不是从本源、本体上说,而是从功夫上说,没有这种功夫,人生的终极目的是无法实现的。
但究竟何谓敬?敬包涵哪些具体内容?朱子有过系统论述,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点。
一是“主一无适”,亦即“专一”而不“放逸”(《语类》卷十二)。这基本上来自程氏之说,具有宗教修养的性质。“主一”、“专一”本身就体现了敬的精神,不同于一般所谓集中注意力。这是一种高度的全身心的生命力的凝聚,是建立在一个坚定的信念之上的。这个信念就是天命流行而赋予人者即是心之体,即是性,即是太极。所谓“主一”,就是专主于此一而不二之心体即性,这样才能纯一而无杂,进入“心体浑然”、“天理粲然”的境界。
二是“收敛身心”(同上),即所谓“居事敬”。朱子并不否定静坐,他晚年对其老师李延平先生的“静中涵养”就很重视,但在朱子看来,人不能整日静坐,而要应事接物,静坐中固然要敬以涵养,应事接物之中也要敬以省察,这就需要收敛身心而不可放纵自己。这所谓“收敛”完全是出自内心的命令,而不是由于某种外在的力量,但似乎有一个主宰者在命令自己。这主宰者只能是“帝”,但“帝”不是别的,就是心中之理,而不是心外又有一个理来作主宰。朱子明明讲性命之理,而且心能“统”之,“统”又有“兼”义,即体用情性兼而有之,却为什么又要提出“帝”之“主宰”这一类词语以说明心性之地位与作用呢?这正是朱子的超越意识之所在。在他看来,理的客观普遍性、绝对性、无限性与永恒性足以使人有一种敬畏之心而不得不收敛身心,虽然它就在每个人的心中,但人只有超越自我,才能心与理一。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