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两
句诗的确很好!原句是:“近来一病轻如燕,扶上雕鞍马不知。”这是古人对文学
的推崇。如果是现在,科学搞不好,光作两句诗,不把父母气死才怪。我们举这个
例子,也可说明“愤”与“悱”的一隅道理。下面是讲一个人的领悟力,举一隅不
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有些人读书学习很用功,但是领悟力不够,充其量,只能成
为一个书呆子。譬如拿研究历史来说,最低限度,也是为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也。”了解前代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原则差不多,道理是一样,只是发生的时代
不同,地区不同,现象两样而已。所以多读历史,能够举一反三,就可前知过去,
后知未来。否则,白读死书,“则不复也”。学识又有什么意义呢?
千古艰难唯一死
讲了孔子教育方法的原则原理,就讲到: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这是讲孔子对于养生送死的礼非常重视。他去了丧家,吃饭从来没有吃饱过;
在这一天哭过了,心里头难过,绝对不唱歌的。这很简单,不但孔子,我们也一样。
这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这两句话放在这里呢?这句话看来很平常,但其意义是说
明孔子对生死的大问题很重视。古今中外,宗教、哲学、科学都在追究这个问题:
生命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了?死了以后还有没有?是否如过去所讲有再生之说,死
了以后还会投胎?后来又加上来自印度、埃及的学说,认为人死了再投胎不一定做
人,做什么决定于前生的道德善恶。所谓轮回、三世因果,这是佛家的思想。西方
也是一样,基督教也有这样的思想,人死了以后,等到世界末日来临时,灵魂还会
复活,接受上帝的审判。复活岂不是再生?这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不如东方说得详
尽而已。这是古今中外一个大问题。所以孔子对于生死的事情,非常重视。这两句
话,没有放在专门讲孔子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现实的《乡党》篇中,而放在这里,是
为了连接引出下面的道理。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天!
孔子有一天对颜回说,时代、国家如果用得到我,就出来为国家、天下做事;
如时代、国家不需要我,就退隐,自己藏起来。藏在哪里呢?譬如苏东坡的诗说:
“万人如海一身藏”,非常好,尤其适合现在这个时代,古人是要隐藏到山林中去,
现在用不着,只要住在公寓房子里,把门一锁,死了都没人知道。孔子还说,这样
的情形,只有我和你颜回两人可以做到。因为颜回在孔门是道德修养最好的学生,
至于其他的三千弟子,相形之下,就逊色多了。实际上也真的是很难,我们再体验
一下,用之不一定能够行。假如说目前这个环境,把基辛格一流的人都拿下去,要
你出来,行不行是个问题。时代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怨天,不尤人,默默无闻
的活下去,这也做不到。一个人总有自己的牢骚,尤其知识分子们总认为:“当今
天下,舍我其谁?”假使让我出来,比诸葛亮还更高明。所以没有完全认识自己,
隐退是很难的,因此孔子对自己得意的弟子颜回说:“只有你我两才做得到。”
把全篇首尾连贯起来,排成一个师生讲论的场面,由上面一节的说话,第一个
不服气的又是子路,他忍不住开腔了: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
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子路倒有自知之明,讲“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一套修养,自己是不行,所
以他说:“老师!假使你打仗,你带哪一个?你总不能带颜回吧!他营养不良,体
力都不够,你总得带我吧!”——文章中的三军,不是现代的海陆空军,当时还是
车战,中军、左军、右军称为三军。——孔子听了子路的话笑了,他骂子路,像你
这种脾气,要打仗绝不带你,像一只发了疯的暴虎一样,站在河边就想跳过去,跳
不过也想跳,这样有勇无谋怎么行?而且一鼓作气,看起来蛮英勇,死了都不后悔,
这种作法是冤枉去送死。子路这样的勇,不是大勇,孔子的学问中,智、仁、勇三
个字是相连的,真正的大勇,一定有智有仁;真正的仁,一定有智有勇;真正的智,
也一定有仁有勇,三者不能分开的。孔子说,一个统帅的修养,一定要做到“临事
而惧,好谋而成。”所谓临事而惧,并不是怕事,而是说任何一件事到手上,开始
时就是怕会失败,所以要考虑周详,不自作聪明;到事情终于来了,则“好谋而成”,
不怕了,必须用智慧,各方面都设想周到,促其成功,这才是统御人才的基本修养。
男儿到此是英雄
因此而引出孔子自己的表白,说明他对立身处世的态度: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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