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普通。下面孔子引用《诗经·邶风·雄雉章》中两句诗称
赞子路“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也告诉我们为什么子路能够做到,凭四个字“不
忮不求”。“不求”,大家都知道,你官大,我不想作官;你钱多,我并不以为钱
是了不起的东西,我并没有觉得穷是悲哀,对你无所求嘛!
什么是“不忮”?以现代观念解释,就是心中很正常、坦荡,你地位高,有钱,
但你是人,我也是人,并没有把功名富贵与贫贱之间分等,都一样看得很平淡。对
人不企求、不寄希望,自己心里非常恬淡、平静。如此作人做事,“何用不臧”?
哪里还行不通?有此心理,自然就气度高华。所以说培养气质,不是衣服装饰可以
培养得出来的,要在内心上具有这种修养,风度、气质自然就出来了。子路听了老
师用《诗经》这两句奖励他,就“终身诵之”。孔子又说他,我说你好,你就得意
起来了。我讲你对,这不过是学问的过程,而学问永无止境,以此到处炫耀,你就
已经不行了。因此孔子的结论: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
天气冷了,所有的草木都凋零,只有松树与柏树永远是碧绿的——台湾的气候
看不出来,大陆上四季分明,就看得很清楚——这是孔子的感叹。人生要在最后看
结论,人要在艰难困苦中才看得到他的人格,平常看不出来。如文天祥就是一个例
子,国家无事时,他是一个风流才子,谁看得出他后来竟是一个如此坚贞而正气凛
然的人。所以古人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大风来了,所有的草都倒下去,
只有山顶上有一种草,可以作药用的,台湾也可看到,名叫“独活”,在海拔很高
的地方,所有草都不生长,只有这种草生长,所以叫“独活”,就是劲草,大风都
吹不倒。时代的大风浪来临时,人格还是挺然不动摇,不受物质环境影响,不因社
会时代不同而变动。国家一乱,就看到了忠臣,也就是孔子说的“岁寒,然后知松
柏之后雕也。”
三达德的重心
下面孔子说到人格修养的三个重点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孔子告诉我们,一个人要达成完美的人格修养,重要的有三点,缺一不可。智
慧,我们要注意,“知”在东方文化里并不是知识。书读得好,知识渊博,这是知
识。智慧不是知识,也不是聪明。研究佛学,就看出来了。照梵文的音译,“般若”
这两个字,中文来解释,相当于智慧。当时我们翻译佛学经典中的《金刚般若波罗
蜜多经》,其中的“波罗蜜多”、“般若”都是梵文译音。“般若”的解释是智慧,
为什么不译成《金刚智慧波罗蜜多经》呢?因为中国过去翻译有“五不翻”,外文
有此意义而中文无此意义的不翻,为“五不翻”中的一种。现在对外国学生上课,
就常有这种情形。譬如“境界”一词,外文里就没有这个字,勉强翻成“现象”,
但并不完全是境界的意义。“现象”是科学上的名词,“境界”是文学上的名词。
譬如说有人常引宋代辛稼轩有名的词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
就是境界,若隐若现。再说诗的境界,如“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
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好境界!如改作“飞机轰轰对愁眠”那是噪音
不是诗了。李后主词的名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若
是“月如团,红烧鸭子一大盘。”那就没有境界了。这是讲文学的境界。如把境界
翻成现象,就只有“月如团,红烧鸭子一大盘”,才是现象。又如中国文字的“气”
如何翻译?西方文字不同,氧气、氢气、瓦斯气,究竟用哪一种起来代表?中国字
就不同了,一个“电”字,就有许多的妙用。在外文就不得了,现在外文有十几万
字,真正常用的几千字而已。外文系的学生可不得了,新字一年年增加,我看照这
种情形下去,七八十年以后,谁知道要增加到多少字,将来非毁弃不可。而中国只
要一个“电”字就够了,发亮的是电灯,播音的是电唱机,可以烧饭的是电锅、电
炉,还有电影、电视、电熨斗,只要两个一拼就成了,谁都懂。外文可不行,电灯
是电灯的单字,电话是电话的单字,所以他们的物质越进步,文字越增加,增加到
最后,人的脑子要爆炸的。所以现在中文翻外文,就是采音译的方法,然后加注解。
我们过去的翻译,不像现在,尤其南北朝佛学进来的时候,政府组织几千个第一流
的学者,在一起讨论,一个句子原文念过以后,然后负责中文的人,翻译出来,经
过几千人讨论,往往为了一个字,几个月还不能解决。古人对翻译就是那么慎重,
所以佛法能变成中国文化的一部分。现在的人学了三年英文,就中翻英、英翻中,
谁知道他翻的什么东西?所以翻来覆去,我们的文化,就是这样给他们搞翻了。当
时“般若”为什么不翻成“智”?因为中国人解释“智”往往与“聪明”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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